那年夏天，一个炎热的午后，一丝风儿也没有，太阳像要爆炸的火球，发疯般的撕扯着地球上的任何一样东西，不断地蒸腾着上升的热浪，所有的树木、禾苗都耷拉着枝叶，无精打采的站立着，只有那藏在高枝上的知了还在不停地呱噪，给人平添了不少烦闷的气息。 为了自己的事业奔忙的我，刚刚走出考场的大门，就接到了哥哥打来的电话“母亲病重，速回家”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使我晕头转向，脑海里一片空白，好一阵子，才反反复复的出现着一个问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不可以！我迅速的招手叫了一辆出租，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可是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啊，归心似箭的感觉真想让自己即刻生出翅膀，飞到母亲的身旁，让她的贴心小棉袄减轻一点疾病给她带来的痛苦，让她的‘从小就病怏怏的小尾巴’也跟她学会牵挂，让她“费尽心血"终于扶养长大的女儿回报她一份深情，妈妈，你可要等着女儿呀！一定要等着女儿，记着女儿临别时给你说过的话，“等我回来，一定先陪你去大医院做个检查，如果没什么，就回家陪妈妈住上一阵子”因为放假了，这次回家，一定要好好陪陪自己的妈妈。妈妈，妈妈，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病重？为什么不在医院？为什么要我回家？一种不祥的预感禁不住涌上心头，不，不不。妈妈啊，女儿还没回报你什么，你可不能给我留下太多的遗憾呀！一边是大脑不停地胡思乱想，一边是泪水止不住的流。从小就体弱多病的我，让妈妈操碎了心，那时父亲因为工作忙，整个家庭的负担都在母亲的肩上。原本就不富裕的农民家庭，靠的是母亲的勤劳节俭维持着一大家的零用开支，多少个晨曦里，我和哥哥们还在甜蜜的梦乡，母亲已经踏着晨露劳作于田间；多少个月挂枝头，我从梦中醒来，还见母亲在微弱的灯光下，穿针引线，为一家人缝棉补单；多少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亲为我求医治病奔走于大小医院，惹烦了多少医生和护士，为了给我和哥哥们筹措学费，母亲遭过了多少的冷遇和白眼，可是，一颗母爱的心，可以让一切都变得无所畏惧，无所谓然，妈妈呀，你也再为女儿坚强一次，等等我，好吗？ 在我的胡思乱想中，车子终于到了家门口，已经有好多的乡亲在门口等待，看来是在专门等我的。看情况我真的感觉不好，下了车顾不上和众人打招呼，就直奔庭院，那一幕，永远的定格在我的脑际，永远的清晰，永远的悲痛，永远的忆起，永远的泪如泉涌。只见哥嫂们都在那儿泪流不止，年迈的父亲老泪纵横，母亲躺在正对大门的正屋中央的床上，一动不动，安详的闭着双眼，慈祥的面庞上没有一点异样，就像安静的睡熟了似的。我慢慢的走到她跟前，轻轻地拉起妈妈的那双手，那双结满了硬痂，辛苦了一辈子，操劳了一辈子的我亲爱的老妈妈的手，依然那么温暖，依然那么柔软，依然那么充满了爱怜，把妈妈的手放在我的脸颊，悠悠的喊一声“妈妈，女儿回来了，你快醒醒吧”。喊了一遍又一遍，千呼万唤，却总是喊不醒熟睡了的妈妈，突然有一种被妈妈抛弃了的感觉，由轻声的呼唤到歇斯底里的哭喊，直哭到屋里屋外哭声一片，哭到天昏地暗，哭到自己晕倒了几次也不觉然，打不开的心结，止不住的伤痛，就从那一刻烙印在了我心底。原来，母亲是记住了我给她的承诺，为了我回家小住，为了打扫房间和晾晒专为我备用的衣物，忘记了自己曾患有的高血压的毛病，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禁不住高温，又加上劳累过度，引发心脏病，撒手西归…… 当洁白的孝服披上我瘦削的双肩，当母亲的棺木停放在眼前，我依然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依然觉得是自己突然间做的一场噩梦，当噩梦醒来时，母亲还会像从前那样亲昵的叫着“小丫头”，不管我长多大，我在妈妈的眼里，永远是那个让她牵肠挂肚，调皮任性，而又多灾多难的黄毛丫头。可是这一次，妈妈，你为什么就不牵挂我了呢？你把你的黄毛丫头交给何人呢？妈妈呀，你是女儿生命里的大树，不管任何时候，有你在，我就不怕任何风吹雨打，因为有你为我遮挡了许多；你是我生活里的一座大山，有你在，我也不惧坎坷磨难，因为有你在给我勇气，伴我向前，我不仅吸允了你的乳汁，滋养我长大，更给了我精神的坚强和做人的本分，每当别人夸赞你的孩子优秀时，你的脸上便会绽放出无比的幸福和欣慰，你知道你一生的辛苦和操劳没有白费，你说你的孩子可以让你九泉之下也可安眠了。可是妈妈呀，我们是长大了，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回报的机会？你为我们操劳了一生，而我们又给你做了些什么？尤其是我这个从小让你担惊受怕，直到终老还让你操心的“老疙瘩”，一直都在忙着自己的黄毛丫头，又给你做过多少什么？我们给你的，是你那青丝变白发的霜花，是美丽的容颜上，被我们慢慢刻上的一道道沧桑印痕，是在我们慢慢长大的岁月里，你失去的青春年华……妈妈呀，妈妈，你怎能不让女儿痛心疾首，泪如雨下？ 按照乡里习俗，母亲的坟墓安放在村外的大田地里，那里是祖辈的坟地。送葬那天，全村千余户人家无一不到，因为母亲年轻时曾当过几年村里的妇女主任，凭着一颗极度善良的爱心和忍辱负重的坚强意志赢得了全村老少的赞誉，后来因为我和哥哥们的生活和学习，身体吃不消而卸职。看着母亲的棺木被一锨锨的黄土掩埋，看着一座坟茔渐渐地隆起，我突然像断了根的浮萍，身体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 母亲，就那样的走了，走的悄没声息，走的干净利索，走的安详坦然，走的无悔无怨。而于我，却留下了永远的心痛，永远的遗憾，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心结任怎样的理由也打不开——假如我没有给母亲留下什么承诺，假如我能早一天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假如我们做儿女的能早一天知道为父母着想，假如我们能在双亲健在时拿出一点时间来多去陪陪他们，母亲怎会在盼我回家时那么操劳而致发病突逝？所有的悔恨，所有的假如，又怎能换回母亲的生命？直到现在，流不完的思母泪又能如何？“子欲养而亲不待”，徒留满腹幽怨于人间。 黄土一捧何其重，隔绝世间万般情。天上人间两离分，天下几多祭母人？每年的清明节，我能做的，只有到母亲的坟前，燃一些纸币，添一抔黄土，洒一把清泪，诉一腔悲情。每年的夏季，我都在一次次的回忆，回忆那些个心酸的往昔，那一个炎热的午后，每一次的回忆都让我痛惜，每一次的痛惜都让我自责不已，每一次的自责促使我几次提笔欲写下内心的伤痛，而每一次的伤痛又让我不得不停下拙笔。我不知道世间还有哪一种爱能与母爱相提并论，更不知道让我拿什么能换回人间最伟大的母爱。更有一份深深地歉疚缠绕在心底，我没有理由挥它而去，只能任由它扎在心底，慢慢侵蚀着流血的痛殇。 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心结还在缠绕，这个伤痛还在继续。因为我不能忘记，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闷热的午后，还有那个给了我生命，抚养我长大，不求索取，只言奉献的我亲爱的妈妈。没有文字能够记载了你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表达我心底的思念和对你的牵挂，只能在月圆的时候，默默地问一句，妈妈，您在天堂还好吗？ |
